文 / 喜饶尼玛

我研究藏族近代史多年,总会在一些特定的日子写上几篇文章,纪念为抗日救亡做出过贡献的人，特别是人们并不了解的烽火中的藏族僧俗民众。内容多为他们如何捐助粮食物品；如何参与抗日活动；如何为抗战胜利祈祷，诅咒日本强盗。在撰写相关文章时，我注意到记叙藏族民众直接参军参战的材料不多，因此花了极大功夫去寻找。我的相关文章被很多人注意并引用。但遗憾的是有很多事情我也并不知道，也无人去关注。

我知道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八路军、新四军中有藏族战士。他们参与了红军伟大的长征，投入到中国人民的抗日战争中，如天宝、扎西旺徐、王寿才、杨东生（协绕顿珠）、孟特尔、胡宗林(藏名仁钦索朗) 、姜萍等；我也了解到在中国远征军中有康藏儿女的影子，他们将一腔热血洒在了异国他乡，来不及回望生他养他的康巴大地；还有藏族第一代飞行员驾机与日寇作战。但我总在冥冥中感觉到当年抗日战场上的藏族人绝不止几个，十几个，而是应该有一批藏族人在抗战前线的血与火中拼杀。

1924年6月16日，孙中山出席黄埔军校开学典礼。

多年前，我就注意到与美国西点军校、英国桑赫斯特皇家军事学院、俄罗斯伏龙芝军事学院等并称“世界四大军校”的黄埔军校（1946年，该校改名为中央陆军军官学校）。因为西藏1949年“七八事件”被驱逐的巴塘人江新西就是从黄埔军校八期（中央陆军军官学校第八期骑兵辎重兵科毕业）毕业的藏族人。但一直看到的资料都只是他与贺丹增（青海玉树藏族，毕业于中央陆军军官学校特别训练班第一期）、罗桑团月（西康巴安藏族，中央陆军军官学校第十六期学员）几个人，而且毕业后去了西藏（也是为抗战服务，收集情报）。去年初夏，我在查阅一些史料时，突然注意到了武汉档案馆，这个与藏族似乎无关的档案馆。其中有材料介绍：这里有中央陆军军官学校同学录、同学通讯录、职员录、史稿、讲义和有关分校同学录、官佐同学通讯录以及黄埔军校同学录等。正巧刚刚报考我博士的一个学生就在武汉。这一切是那样的机缘巧合，似乎天助我也！我马上与这个名叫李双的学生联系，请他就近看看。他答应得很痛快，不久就去了武汉档案馆。

 颇有才华，做事认真的李双没有让我失望，很快发来了查找到的材料。我打开邮箱，收取材料，初看即如暑日饮冰，浑身爽透了。那一天，我忘了一切，看着那一个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江新西、贺丹增、罗桑多杰、罗桑彭措、格桑曲批、洛桑郎杰……等等。熟悉，是因为这是藏族人中常见的名字；陌生，是因为他们中很多人我还是第一次知道。

更加让人感叹地是竟然在黄埔军校第十六期第三总队（1939年春——1940年4月）第三大队第九队名录中发现一批藏族人，都是青海藏族惯用的名字。为了让更多的人记住他们，我基本照录（见表1）。

仅仅是十六期的青海藏族学生（未录该期西康、西藏等地藏族；也未包括有的可能用汉名的藏族，因为暂时不能确定），就有21人之多。大名鼎鼎的黄埔军校中有这么多藏族人，真是出乎意料。要知道这是1939年春——1940年4月在校学习的。他们应该是在1940年5月离开学校的。一期仅青海一地就21人，整个黄埔军校该有多少藏族人？这些人后来都在做什么？有什么样特殊的人生？为什么没听说过藏族学生读黄埔军校的故事？

我很好奇，也很想了解这些学生的情况，立即启动寻找机制。当然我只是通过自己认识的人，请他们去了解。但一个个消息传来，我得到的都是查不到，没有人知道。奇怪，这么多藏族学生会一点消息都没有，他们这么多人当年走出来应该很有影响力呀！我怀疑，但又无奈。正值抗日战争期间，这些学生上前线是毫无疑问的，但总会有活着的人呀，我一直抱有幻想，坚信一定能有所发现。

去年年末，我偶然发现了一篇谈黄埔军校的文章。阅过，顿时感到了一种说不出的凄凉与悲壮。文章特别提到“据日本投降后的统计资料显示,黄埔军校毕业生在战后幸存者仅一万一千多人,相比之抗战期间入校受训的20万学生,黄埔军校生在抗战中的牺牲率高达95%。”此时，我才注意到自己特别关注的十六期这批学生毕业时正是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最艰难的时期。显然，他们是走上战场，最终血染前线，为他们深爱的国家捐躯，再一次用自己鲜活的生命证明了是中华各民族人民缔造和捍卫了这个统一的多民族国家。

我很幸运，自己是第一个披露这段尘封往事的人；我也感慨，中华各民族儿女应该怎样才能为国家为民族做出自己的贡献，从而无愧于长眠地下的先烈！

表1

（此篇文章来自中国西藏杂志2017年第3期，欢迎关注中国西藏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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