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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歌案|谁能幸免于罪?

2017-12-17 小万工 小万工

【作者按】望系列为小万工的时事杂文系列,不定期更新。


图名:光照在黑暗里  来自程远,清华大学教授,已获得授权使用


江歌案的庭审部分结束了,虽然总有人在说谎,但扑朔迷离的真相也渐渐浮出水面。


五天的庭审,我一直追着三联的报道,直到最后,终于绝望地认为,无论庭审如何判决,这桩人间悲剧,终究看不到一个好的结局。


单亲妈妈含辛茹苦养大的独生女儿在异国被闺蜜的男友杀害。


闺蜜表现冷漠,凶手又妄图脱罪,而绝望的母亲在绝望之中求助于舆论,将忘恩的闺蜜推上了风口浪尖,同时征集450万签名希望能判凶手死刑。


目前看来,依据日本的法律,凶手有很大的可能性不会被判处死刑,而闺蜜无论作了什么,都没有法律上的责任。


江歌已死,唯留下母亲和外婆独自面对残生。


但即使如江歌妈妈所愿,杀死女儿的陈世峰被判死刑,闺蜜终身承担道义的谴责,真的就是最好的结局么?


看到之前有媒体采访江妈妈,说如果江妈妈成功了,陈世峰死了,然后呢?


江妈妈黯然,声音低沉地说: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看庭审的时候说,陈世峰的父母得知江歌的母亲没有见到江歌的最后一面,也拒绝了自己儿子见面的请求。


对于失去独女的母亲而言,即便凶手已死,公道昭昭,可是女儿终究没法活过来。


陈世峰不死,江歌妈妈尚能抱着讨回公道的信仰活下去,但若是陈世峰被判死刑,什么能支撑这位绝望的母亲度过没有盼望的余生?



悲剧既已铸成,有没有另外一种可能的结局?


1991年1月1日,卢刚在美国爱荷华大学突然发难,枪击了6人,其中五人当场身亡,一人高位瘫痪,卢刚饮弹自尽。


死亡的五人当中,有一个人是爱荷华大学的副校长安·柯来瑞。


1991年11月4日,爱荷华大学全体停课一天,为安·柯来瑞举行了葬礼。当日,安·柯莱瑞的3位兄弟以她的名义捐出一笔资金,作为国际学生心理学奖学基金,减少人类悲剧的发生。


当日,安·柯莱瑞女士的家人,通过媒体发表了一封致卢刚家人的信,以宽容的态度希望能分担彼此的哀伤。


给卢刚的家人们:

我们刚经历了一场惨痛的悲剧,我们失去了我们为之骄傲的亲爱的姐姐。

……

当我们沉浸在沉重的悲痛中时,我们也在我们的关心和祈祷中记念你们——卢刚的家人们。因为我们知道你们也一定沉浸在沉重的悲痛中,你们也一定和我们一样为周末所发生的事所震惊。安妮相信爱和宽恕。我们也愿意在这一沉重的时刻向你们伸出我们的手,请接受我们的爱和祈祷。在这悲痛的时刻,安妮一定是希望我们心中充满了怜悯、宽容和爱。我们清楚地知道,此刻如果有一个家庭正承受比我们更沉重的悲痛的话,那就是你们一家。我们想让你们知道,我们与你们分担这一份悲痛。

让我们一起坚强起来,并相互支持,因为这一定是安妮的希望。


我读到这个故事的时候,它已经过去了10年。


当时我还不是一个基督徒,这个故事让我印象深刻之处在于,面对突如其来无缘无故的杀害,受害者做了一个当时的我完全没有办法理解,却是基于个人信仰的选择。


孔子说: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被钉在十字架上的基督却说:父啊,赦免他们,因为他们所做的,他们不晓得。



作为一个母亲,如果我是江歌妈妈,我知道靠着自己根本办法饶恕。


凶手并没有死,甚至就庭审过程来看,连悔过的意思都显得轻浮。


我也没有任何理由来要求一个失去独女的母亲饶恕凶手。


韩国有一部叫做《密阳》的影片,讲述的是一个寡妇带着独子在小镇生活,结果独子被绑架撕票的故事。


寡妇在绝望当中信仰了基督,然后按着教义 “饶恕”了凶手,甚至愿意去探望凶手,表示宽恕。


可是在见到凶手的那一刻,凶手对他说,是啊,上帝已经宽恕了我,我早已得到了平静。


寡妇彻底绝望了,为什么,在自己饶恕他之前,上帝能够宽恕他,上帝凭什么。


然后这个寡妇开始以盲目的报复来表达对那位更高上帝的反抗。


她搅乱聚会,引诱牧师,想尽办法,一点一点揭开宗教伪善的真相,摧毁一切看似美好和谐的表象,来证明上帝的虚幻。


最后,在这样自导自演的悲剧情怀到达巅峰时,她划开了自己的动脉。


她看着自己手腕的鲜血流出,想到自己就要在这样无声无息的黑暗中死去。

 
然后终于清醒认识到了生的重要。


然后跌跌撞撞的跑到街上,抓住每一个过路的行人,请他们救自己。


那一刻,她才意识到原来她不过是一个需要被救赎的人,而不是救世主。


在观看这部影片的时候,我已经是一个基督徒,影片种种关于教会中的黑暗,信仰中的虚伪,真实得触目惊心。


教会不是一个完美的地方,而是一群罪人聚集的场所,甚至这群人的圣洁程度,超不过其他任何世俗的团体。


信仰不是为了让我们自我修行假装成为一个更好的人,而是让我们看清楚自己的生命已经毫无指望,需要救赎。



在江歌案中,其实每个人的表现都是不合情理又合乎人性的。

如果陈世峰没有杀人,刘鑫可能仍然是尘世中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女孩子。她只是有点自私,有点懦弱,还有点冷漠,处处需要三叔担待的不懂事的小女生。但是不至于那么让人讨厌,人人得以口诛笔伐之。


可是这点自私、懦弱、冷漠在面临死亡的恐惧面前被放大了一万倍,就展现得如此淋漓尽致。


江歌为自己死之后,她将此事看为麻烦,希望能尽快脱离,恢复自己正常的生活。


我不禁在想,当我谴责刘鑫的时候,我在期待什么呢?


我期待她更勇敢,面对残忍狂暴的陈世峰挺身而出,和江歌一起面对恶魔。


我期待她更无私,不顾自己的安危打开门把江歌迎入房中。


我期待她更知恩,至少在江歌为自己而死的时候能站出来为闺蜜讨回公道,对江歌的母亲有真诚的感谢和愧疚,江歌为自己而死,那么她至少应该在某种程度上为江歌而活。


可是这些期待我能行出来么?


我不知道,因为我同样自私、懦弱、和冷漠,作为一个明明知道耶稣是为自己的罪而死的基督徒,我也常常不够勇敢,明哲保身,不能站出来面对恶魔;我也常常自私,在凡事上不求上帝的旨意,反而求自己的益处;我更常常忘恩负义,不想为基督而活。


在我谴责刘鑫的时候,我以为我是江歌或者江歌的母亲,但实际上在某种程度上我就是刘鑫。

而在我因为刘鑫的缘故而愤怒,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时候,在某种程度上,我和激情杀人的陈世峰又有什么区别?


我不是一个审判者,而是在人性上和他们同样的罪人。


人所行的,在自己眼中都看为正,唯有上帝衡量人心。



从人的角度看无论如何都是绝望,只是作为一个基督徒我仍然会期待,如果这个故事里面有耶稣会不会不一样。


在我为江歌妈妈哀伤的时候,我问我的丈夫,如果耶稣遇到了江歌妈妈,他会怎么安慰他。


他给我读了一段路加福音的故事:


耶稣往一座城去,这城名叫拿因,他的门徒和极多的人与他同行。


将近城门,有一个死人被抬出来。这是他母亲独生的儿子;他母亲又是寡妇。有城里许多人同着寡妇送殡。


主看见拿寡妇,就怜悯她,对她说:“不要哭。”


于是进前按着杠,抬的人就站住了。耶稣说:“少年人,我吩咐你,起来。”


那死人就坐起,并且说话,耶稣便把他交给她母亲。


丈夫说:这个故事的特殊之处在于,你看这个寡妇并没有求耶稣,耶稣只是看见她,就怜悯她,让她的儿子复活了。


我深受触动,看教会看人性包括看自己,我终究都会绝望,但每次注目圣经中的耶稣,我就开始重新有盼望。


除了复活,什么能安慰一位失去孩子的母亲?


除了末日的审判,谁能为尘世间一切隐而未现的罪恶伸冤?


除了基督为我们死,什么能救赎我们脱离罪和死亡?



自江歌案发生,就有很多读者留言让我写一写,我却一直没有动笔,因为罪恶太大,让我觉得没有盼望。


我知道我的很多读者并不是基督徒,也并不一定能明白我所写的这些。


直到临近圣诞的时候,我才渐渐刚强起来,知道黑暗虽然一时得胜,却绝不是最终的结局。


结局是什么?我当然希望犯罪者被绳之以法,怯懦者承担起道义上的责任,被害者得安慰并仍存盼望,甚至有可能像卢刚案那样,两个同样受伤的家庭彼此达成和解和饶恕。


可是我同样知道这结局靠着人自身几乎不可能发生。


北岛在他的诗作中说: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


而这首诗的名字,叫《我不相信》。


可是如果没有末日的审判,此生即是终局,我们触目所见皆是如此,又凭什么不相信?


陀斯妥耶夫斯基在他的小说中说:我只担心一件事,就是自己所行的,配不上自己所受的苦难。


可是如果没有信仰,又有谁所行的,能配得上自己所受的苦难?


保罗在罗马书中说:世人都犯了罪,亏缺了神的荣耀,如今却蒙神的恩典,因基督耶稣的救赎,就白白地称义。


如果没有救赎,谁又能幸免于罪?


【全文完】


小万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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