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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际日报 | 印尼华人惠芝自述:我的父亲和母亲

国际日报 巴厘之窗 2022-06-08



我的父亲和母亲

惠芝

 

图:父母摄于1948年春节


2020年疫情来袭,清明节我们没能去踏青,但怀念父母之情依旧浓浓。我想借用文字,记叙父母的点点滴滴。

 

兵荒马乱  离乡背井

我的父亲李赞坤(学名李泽维),出生于1915年,阴历1125日,广东澄海县南徽乡。要讲我父母的故事,必须从我祖父母说起。在那兵荒马乱的年代,祖父为了生活,飘洋过海来印尼爪哇岛打拼,很少回乡,祖母一直没有生养。俗话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为了延续香火,他们领养了一个男孩,取名赞先(学名李泽猷),他就是我大伯。没想到大伯真给家里添福添丁。祖母年近40岁时,怀孕生下我父亲,疼爱有加。父亲在14岁时,随祖父和大伯来南洋,父亲在“和盛隆”五金公司谋职。父亲17岁时,祖父离世,大伯又在别的城市工作,他惟有听从公司分配。那几年他辗转在泗水、任抺、马吉朗工作。直到战后(1946年)才和他的堂哥(李泽耀)合资在三宝垄开店,结束替人打工生涯。当年的五金店几乎都是由潮州人经营。

母亲王宝珍,也是澄海县人,槐泽新乡王厝,1915年阴历1010日出生。她7个月时,父亲死于村子间的械斗,7岁又丧母,没爹没娘,由她叔叔扶养,寄人篱下。可以想象,幼小的她曾受过多少委屈,这或许造就了她忍让的性格。父亲曾说,母亲有个很好听的乳名“冰糖”,我想应该是她长相甜美,性格和蔼,容易与人相处有关吧。她与一位同龄的姑姑(也就是后来移居香港,我们称她为老姑的长者)相处甚好,她们一起做家务,一起用银箔纸制作拜祭用品(银纸),攒零用钱。她叔叔家生产的鱼丸、鱼饺很有名,销往汕头和香港各地,这是母亲经常引以为傲的。我们从小就喜欢吃她做的鱼丸,尤其是别人家的餐桌上不会有的鱼饺,非常得意。

父亲于193520岁时奉母命回乡娶亲,婚前他们没见过一面。婚后不久,父亲再度出洋,准备一两年后才接母亲南来。但事与愿违,日本侵华,交通中断,寄往国内“侨批”也不能如常。新婚媳妇(我的母亲)陪着祖母过着艰难的生活,当时领养了她患难哥哥(我的舅舅)的女儿(我表姐佩钿),我们四姐弟称她为大姐。1945年日本投降,逐渐恢复通航,父亲1947年再次回乡,接母亲来南洋。当时远洋的轮船都是以“芝”字头为名,如芝丽华、芝万宜等等。在船上颠簸晕船,加上怀孕害喜,呕吐不止。他们许愿,生下的孩子就以船名“芝渣灵加”的“芝”取名。这就是我名字“惠芝”的由来。我也成了家里的二姐。

 

夫唱妇随  努力创业

父亲生性拘谨,不是能在商场上长袖善舞的料子,经济不是很宽裕,因此甚少回乡,但思乡、思母心切。两年后儿子出生,取名长飞,意即可飞回家乡,安慰年老的母亲。1950年,父亲觅得一住所,自己开店,铺号“坤成”,初次拥有自己的店铺,忙得不亦乐乎,靠勤奋、诚信经营。夹在“明记”“成合”两间大铺号中间,小小的店铺人来人往,生意兴隆。母亲家务、店务两头顾。可能太累了,她的的顽疾流鼻血,经常在半夜三更发作,一流就是一大碗,让父亲担心不已,所以第二个弟弟出世,取名长安,愿大大小小都平平安安。第三个弟弟的来临,除了希望他能鹏程万里之外,也能像鹏鸟一样,能飞回家乡,取名长鹏。顺便提及父亲为我弟弟两个孩子的取名更干脆直接,一个是海外侨民——“海民”,一个是海外出生,海外生长,就叫“海生”。这一个个名字,无不寄托着他的愿望,让我们牢记,虽然身在海外,不能忘了我们的根,来自何处,体现了他的爱国爱乡之心。

1956年有几位潮州“李”姓乡亲回国探亲,父亲让母亲搭伙同去,带了6岁的弟弟,长飞去见见祖母,以表孝心。年过80岁的祖母,终偿所愿,望穿秋水盼到孙子来,执意将长飞留在身边,给他报名入学。当时的侨务政策落实得不错,父亲除了孝顺母亲,不忍违逆,也觉得留个苗子(种子)在家乡也不失是个好主意(担心印尼排华大屠杀)。

 

教育儿女  德智体并重

父亲小时候在乡下只读到三年级的程度,但勤奋好学,四大名著里的人物,他都能栩栩如生地为我们讲述,书柜里有许多藏书,有巴金著的《家》、《春》、《秋》,还有描写美国南北战争的小说《飘》(Gone With The Wind)也在其中。他很注意孩子们的教育,每天检查我们学校的功课,他担心自己的程度低,教不了学业程度越来越高的孩子,我上三年级时,给我请了家庭教师,每天复习当天的功课,成了我的习惯,这可能也是我经常名列前茅的原因吧。最让我念念不忘的是,还给我订了香港出版的杂志《儿童乐园》,这在当时让我很骄傲,因为朋友当中,只有我有这份刊物。现在才明白,他要我们不仅仅掌握好学校的功课,更希望我们在图文并茂的杂志里,吸取中华文化的精髓,在德育方面打下基础。我步入初中以后,他还订购了整套的《十万个为什么》,长篇小说《青春之歌》《红岩》《野火春风斗古城》,及成套成套的连环画等等,在购书这方面从不吝啬。是的,我的父亲并不富有,但他让我拥有比别人更多、更多的精神粮食。

父亲还经常提及在井里汶的大伯,很有文才,他拿着大伯的信给我们看,字体非常漂亮。大伯经常往返雅加达和三宝垄,我小学毕业时,还奖励我一支“派克”钢笔,并告诉我,堂哥们和堂姐读书都很努力,有骄人的成绩。我暗暗下决心,努力学习,以他们为榜样。当时的肇好姐,不仅功课好,又唱歌、又跳舞,更成了我的偶像。小六时,我也和同学一道去学芭蕾舞,初学者只可以穿普通舞鞋,但我心急,想要试用脚尖鞋。学龄短的我,不可能通过老师订鞋。我央求大伯去雅加达时,给我订一双。买回来时,让我高兴得晚上睡不着觉!

50年代初,很少娱乐,海边和动物园是礼拜天经常的去处。当时流行“百日咳”,听说吹海风有好处,所以更经常去海边,我们姐弟抓小螃蟹,一边听父母亲讲故事:海的那一边,是我们的故乡。那里有荔枝、李子、杨梅、水蜜桃……那里有春夏秋冬四季,还有我们的祖先……童年的我望着海堤幻想着,什么时候把这海堤筑长,让我可以走到那令人向往的故乡……

 

图:我、三个弟弟与父母摄于1956

 

勤俭持家  以身作则

母亲是个典型的贤妻良母,刚从国内来,不怕人地生疏,40年代末,在一个诚实的老佣人Tomblok的陪伴下,带着几个月大的我,在Rejosari开间小哇弄店,卖米、卖油等生活用品,还自制咸蛋、咸菜卖,在那一带很受欢迎,体现了善于勤俭持家的本事。32岁的她才来印尼,舌头比较硬了,学不来印尼话,尤其是那卷舌音,因此,我们家里只准讲潮州话,我和弟弟们之间也不准讲印尼话、爪哇话。当时因为一些同学取笑,曾为父亲的这个规定懊恼万分,如今方觉得该感谢他的严厉。如果要问我的母语,那肯定是潮州话,只是现在身边没有潮州人,很少讲,生疏了。

在教育方面母亲秉持身教重于言教,为我们树立了榜样。父亲称赞她,一生中没有半个敌人。是的,从来没听过她骂人,更别说咒人。想象中,她是孤儿,寄人篱下,肯定受过不少委屈。但她从来不曾提及,对养育她的娘家,有的只是“感恩”两个字。小时候,我曾问她,人家邻居经常脱口的“短命鬼”“讨债仔”是什么意思?她不愿回答,不许我再问。她告诫我们,有好东西要与人家分享(潮州话:物食相共吃才甜),要心存怜悯,别自私自利,举出生活中各种例子,教会我们换位思考,为别人着想。60年代初,她还上新友社的夜校,填补自己的不足,我曾笑她念课文潮州腔很浓,但她不气馁,做作业、看报纸,都很努力,活到老,学到老。当年,“新中”学校扩建,发动学生捐砖,她不仅慷慨认捐,还鼓励我别怕羞,向邻居的叔叔伯伯开口,人家捐多捐少不要紧,别忘了道谢,这是在为学校做好事。

母亲除流鼻血外,50年代末左边乳房发现乳癌,第二次的手术特别大,切面长32公分,术后到梭罗一家医院,进行一个多月的电疗,左半边胸部和脸都变黑了。她本来就是左撇子,写字、拿剪刀都惯用左手,手术给她很大的打击,但她咬紧牙关,忍痛复原,下厨、写字、裁衣,终能恢复如常。如今我侄儿海民的孩子也遗传了我母亲,是左撇子。

1989年尾母亲病了,起初医生当感冒医,不见好转。情况越来越严重,她变得异常沉默,逗她说话也牛头不对马嘴,我们深感不妙。上医院作切片造影,脑里长了三个瘤,估计已扩散。医生劝我们带她回家。1990年元宵过后,母亲永远地离开我们。

 

盼望子孙   能操华语

我父亲1947回国接我母亲南来以后,就一直想回去看祖母。1958年办了护照,但未曾出发,接到消息说祖母已经走了。我记得当时父亲跪在祖母像前,失声痛哭,第一次看到父亲如此伤心,我们躲在一旁不敢出声,父亲也取消了回国的行程。直到70年代初,父亲回国了,可是这次是去给孩子申请出国,这与一向崇尚“落叶归根”的理想,有很大的反差,或许这是他心中的痛。然而,当时周遭的朋友都走这条路,可以说是大势所趋,孩子的前途要紧。

1995年初,印尼华文还未解禁,我的孩子提出到北京学华语,在北语大报了速成班,同班同学都是韩国和日本企业派去的高管,学习氛围很好,进步神速,一个学期回来就能讲流利的华语。80岁的父亲能与孙儿用华语对话,非常高兴。我想这是他晚年收到的最称心的礼物,我们也很宽慰。

1999年末进入千禧年之际,父亲患上多种老人病离开人世。写下父母亲的点点滴滴以作纪念。真庆幸生为他们的女儿,在他们的关爱和养育下成长,我愿自己没有辜负他们的期望,更希望“李”家后代通过了解祖先的事迹,成为鞭策我们前进的动力。


原文刊登于2020年9月17日《国际日报》B6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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